[Point=150] 第七回 重伦常再定姑舅礼 谐内闱更笃婆媳缘
话说皇帝因碍于太后一番劝言,不好发作,太后看在眼里,心里倒下不去了,反倒笑着拿话来问:“刚才说朗丫头指给谁了,往后进来请安得多少时辰?”弘历回道:“赏的宅子就在东四头条胡同内。”太后说:“果然是便宜。早先说指个宗室格格,为甚的后来改主意了?”弘历道:“去年宗人府承报的适龄格格仅三名,只一人议定下嫁蒙古,另两个一是慎郡王的七格格,另一是庄亲王的九格格。两人均在病中,奏请延期一年。”皇后笑道:“九格格可是头一等刁钻古怪的,推病已是第二回,这几日宫里就只听她叽叽呱呱说笑,哪里就病了?”太后笑道:“你十六叔有九个格格,倒夭折了七个,长女端柔公主自幼由先帝养育宫中,偏又生得单弱,脾气也娇,如今下嫁蒙古已有十几年了,只剩了九格格这个老闺女,自幼冲当小子教养,自然是舍不得。他很知皇上不肯催得太急了,说有病不过是哄外面人罢了。”皇后笑道:“依她那脾气,别这辈子就赖在王府里了,也未可知。”说着一眼瞥见皇帝脸上神色,忙低头不敢言语了。
弘历沉默片刻,方道:“还有一事,未敢擅定,故口奏皇太后,谨请懿旨。”太后便问何事,弘历笑道:“额娘可还记得,当年纯悫公主下嫁谁家?”太后笑道:“我还没老糊涂呢,你倒来问这个了。圣祖皇帝平定噶尔丹时,元太祖成古思汗第二十世孙策凌,由其祖母携来内附大清,自幼养于内廷,纯悫公主嫁与的便是这位策凌了。先帝因他战功卓越,还将公主封号追为固伦。”弘历笑道:“额娘好记性!策凌的长子成衮扎布,现袭扎萨克亲王,继任盟长及定边将军,长驻乌里雅苏台,乃是朝廷镇守漠北之重臣。前年因大额色布腾同扎萨克亲王额琳沁失于职守,致使叛贼阿眭尔撒纳逃脱,儿子赐额琳沁自尽,色布腾在府圈禁,此举引发蒙古各部骚乱,喀尔喀等部更是惑于谣言,妄行喧播,竟而酿成兵变。当时成衮扎布受命前往抚绥平叛,数年来于军营颇为出力,办事奋魁可嘉。他有一幼子,年方两岁,名唤拉旺多尔济,此次欲将令妃所生之七格格与他指婚,额娘以为如何?”太后听了,半晌方说:“笼络外藩以定边疆动荡,既是朝廷策略,也是皇帝一片苦心,我有甚好话好讲?只是如今七格格才六个月,距成婚之日至少还有十四五年,倘若中间有个一差二错,男方尚可续指,咱们这一边岂不……?”弘历忙笑道:“额娘莫要担忧,往后下旨将他接入内廷,种痘抚育,与阿哥们一处读书,同当年色布腾一例办理,想来不会有什么闪失。如今西师全胜,成衮扎布曾于危难关头替朝廷卖命,况他原系额驸之子,谊属旧姻,总不能让他寒了心!”太后听了方点头道:“也罢,公主早晚也是如此指配,正赶上这个当口,不如早些指了,倒也省心!”弘历忙道:“儿子必加倍留意就是了。”
太后叹道:“下嫁蒙古的格格虽多,然上敬公婆,下体民情者,能有几人?淑慧长公主下嫁时也就现在小九儿这么大,她是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享寿又长,晚年子孙满堂。荣宪公主也是素著威望,在当地被奉若神明。故先帝常说:巴林敖汉二部最是有福,下嫁的格格个个贤淑仁厚。还有恪靖公主也是一位活菩萨!”弘历道:“当年喀尔喀几部归附不久,因其倾心内附,恭谨有加,圣祖皇帝欲与之巩固亲谊,故才降结婚姻,示垂永好,首度将公主出嫁漠北,恪靖公主确也不负厚望,为人恭俭柔顺,不恃皇家之骄,善敦妯娌,娴于礼教,协理旗地政务,施惠当地牧民,家贫者赐与农具,无食者施与粥粟,民众还曾与她立下一块功德碑以示敬颂。”太后笑道:“那碑文先帝还命阿哥们诵读,当年你还曾背与我听,有一句什么‘公主四千岁,至德诚民,深仁育物,自开垦以来,农人踊跃,不可胜数。’我到这会子还记得真真儿的呢。”弘历笑道:“了不得!额娘竟有这样好记性,可见圣体康健,耳聪目明,真乃后辈之大福!”太后笑道:“早些年你这话也许还不算错,如今我哪里还有什么记性?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皇后已沉默半日,一听此言,立时觉察太后有意给了一个插话机会,故忙会意笑说:“老佛爷这话倒先把孩儿唬软了,皆因媳妇服侍不周,处处不堪得紧,怨不得人家抱怨,连我也怪臊的!”太后听了便笑说:“你若还不好,纵是寻到天上去,恐也没有好的了。”弘历知是皇后搭讪着找台阶下,也不理睬,只对太后说:“近年来案牍烦劳,幼时功课早已生疏,那碑文倒还勉强记得几句:‘其立心也公,其立政也明,其立法也猛且宽,恩泽普及万姓,真乃尧天舜日。近光者共戴深仁,逖听者咸仰厚泽,是有力于社稷民生也,庶几恩与天地而并久,泽共日月以俱长矣。’儿子背得可明白?”太后笑道:“正是这一段。铿锵顿错,掷地有声,竟比那戏文还好呢!”弘历笑道:“往后奉皇太后东巡,儿子必亲往这三位公主墓前祭奠。”太后点头道:“我同你一道去行礼才是!”又对皇后道:“连你也一同去。”皇后点头连声称是。弘历仍不答言。
太后因见皇帝不似当面欲与皇后讲和之态,深知他虽极孝顺,但于此事上素来有些牛心左性,也不好立刻勉强催促,遂以别话岔开:“听说端柔公主奏请回京,要打官司告状,果有此事?”弘历道:“凡公主以探亲等事欲来京者,皆须报理藩院请旨,不得擅来。下嫁格格等已逾十年,呈请来京省亲者,该院请旨具奏,如未过十年者,即行驳议。”太后又问:“此次自是不到年限,果真驳回了?”弘历笑道:“未经请旨,擅自妄行,不必等儿子驳回,途中即被理藩院查获参奏,以‘于例不合而’为由,命其返回。倘按章程处置,本应罚俸一年,儿子已加恩免于处罚了。”太后问道:“到底因何打官司?你十六叔那里得着信儿了不曾?”弘历回道:“据十六叔奏称,还是因公主与额驸长期不睦,赌气欲往母家长住,他已派府内管事往那里探视劝说了。”太后叹道:“前几年端柔省亲时,在我这里哭天哭动的,直说额驸好色成性,成日吃酒耍钱,醉了无人不骂,时常对她恶语相加。那孩子命忒不济,竟摊上这么个黑心不明事理的下流种子!”说着忍不住伤心落泪。皇后见状也顾不得多想了,忙说:“没良心雷打的混帐额驸,也忒不知王法了!他那腔子上几个脑袋瓜子?咱们公主岂是任人欺负去的?求皇上开恩,准她回来住些时日,况且下嫁留京也是有的,大格格就是现例。”
弘历听了不禁暗自冷笑:好不识趣!半晌没理你,倒越发上来了,连个眉眼高低也不择!此事若处理不当,必牵涉与外藩关系,其中利害,岂是你一个没头脑、没见识的糊涂妇人造次胡言的?若是太后提的,倒许斟酌斟酌,今儿既是你说的,那便说一件驳一件!这么想着,才耐下性子对太后道:“端柔公主幼由额娘抚育长大,情同母女,也和我的亲妹子是一样,额娘疼她自是人伦常情,儿子本不该驳这个面子。只是朝廷若对此不加以管束,格格稍不如意便借故私返母家,长此以往,势必与婆家亲情淡漠,有悖联姻初衷。如今已遣人访查,倘若公主受虐证据确凿,朝廷岂能不闻不问?倘若实属内帏隐私,任凭是谁恐也难管。故不可闻得几句闲言碎语,或只听一方之辞,便妄加评断,儿子必会一秉大公,不因亲王之女,便稍有偏向,致使蒙古遭受冤屈,有损百余年来满蒙联姻大局。”
太后听了不住点头道:“皇帝说得在理。蒙古那地方除了荒漠野地,就是大草甸子,自比不得京师街井繁华,人烟稠密,倘若思亲情,贪热闹,再与额驸不和,要想回来多少理由找不出来的?真开了例还了得?皇后说的也不算错,如今和敬说是已下嫁三年,其实仍居京里,总归不是一个常法,也对不住亲家,越发把她养娇了,身子一日弱似一日,不如就往蒙古去历练一阵子。多少宗室格格等着指嫁,咱们倘不以身做责,又如何去说别人?”
弘历陪笑道:“额娘说得极是!至多再过两年,儿子必催令大格格往科尔沁去。”太后又叹道:“平民之家尚存男女长幼之别,更何况皇家世代与蒙古王公联姻,有堂姊妹嫁祖孙的,有姑侄俩嫁一夫的,也有亲姊妹嫁叔侄的,哎约哟,这族亲辈份比那百姓家里难处十倍不止!再者格格们大多自幼娇生惯养,下嫁之后,又仗着身份高贵,连公婆也要对她行叩拜之礼,早晚问安,形如主仆,越发被纵得骄横无礼。有些额驸性子粗暴,家里有这等夫人,他便外头去寻安逸快活,这些年因为这个两口子拌嘴、打架、闹分家、争财产……弄出来多少公案来?直打到皇帝这里还缠不清的家务官司,也不是一起两起了!”弘历道:“正是这话。原本是对外藩王公行笼络结好之意,若因格格不晓事体,不能按家礼恪尽妇道,反倒违逆了朝廷初衷,与指婚本意不符!”太后叹道:“向来公主的公婆还要向其行请安之礼,遇公主赏赐还要下跪,我看这有悖伦理,大为不妥!娶了这等媳妇,日子还过个什么趣儿?”弘历道:“这一层儿子也虑到了,本想斟酌之后再商议,既是额娘先提出来了,那么往后不如改为:公婆站立与公主请安,公主亦站立向其问安。若遇赏赐,公婆站立向公主说‘磕头’二字,不必屈膝下跪,以重伦理,额娘以为如何?”太后笑道:“甚好甚好,就是这样。”想了想又说:“朝廷大事原本没有我插嘴的份儿,可还是忍不得再罗嗦一句,那十年一省亲的定例也忒严了,未免不近人情。人这一辈子能活几个十年的?”
弘历笑道:“格格们年少远嫁,思亲情切,不顾禁约,私自回京者大有人在。且定例过严,未免流于公文,况来京者并非全为省亲,也须分别酌定。”太后笑道:“依着我说,竟不必拘什么十年之例,果有正事,查明属实,准她来就是了。”弘历点头道:“不瞒额娘,儿子早有此意,刚才又听了额娘那一番话,更觉大近情理,岂有不遵慈命的?索性就将那相关章程改了:倘无捏造情节,即照所呈准其进京,事毕催令即回旗地。若推故捏造,擅离本处,或径自来京,任意私往他地,或在京久居逗留不回者,定将公主和额驸一并严处。到时额娘可别抱怨儿子秉公执法,不恂私情!”太后听后更加欣悦:“真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我反倒没话了!”一时间母子二人十分意洽,又商议今年会亲大典事宜,弘历便问:“按例应在正月十六,只是灯节正日子园内逛灯听戏,众人多有劳乏,故儿子自作主张推至月末,额娘说选在哪一处好些?”太后笑道:“去年在保和殿,觉着怪拘得慌,园里又嫌远些,我懒得动了,不如还在慈宁宫吧,又亲香又随和。”说着有人来报:“谢二总管来了。”
就见敬事房二总管谢成进来,磕头请安毕,方说:“回皇太后,万岁爷并主子娘娘,赏巴朗姑娘的东西送过来了。”说罢拿出赏赐底簿,上前几步,展开捧到太后面前,太后道:“你念吧。”就听念道:“金珊瑚菱花面簪三枝,金累丝事事如意簪一对,碧玉蜜蜡兰花簪一对,镶莲花金簪一对。青大缎五匹,兰大缎五匹,青官纱一匹,月白宁绸一匹。宫花二匣,翠花二匣,宫制胭脂一匣,象牙木梳一匣,宫扇九柄,银一百两。”听罢太后道:“这丫头跟了我十年,无一日不小心谨慎,况且心眼公道,行事规矩,也不因是我身边的人就拿腔作调,仗势欺人,主子们也格外高看她。这回出去算是交待了归宿,从我这里再单赏一份子。”弘历笑道:“这是皇额娘的恩典。”太后又道:“俗语说:正月不娶,二月不嫁。眼下大正月里,自然不便打发她去。正好往和贵人那里伺候些日子,一来以后俩人便是姑嫂了,彼此亲香亲香;二则趁便也学点子回回规矩习俗,免得嫁过去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弘历笑道:“到底是额娘想得周道!”皇后也接话道:“她纵有三分人才,另七分也是老佛爷调理出来的,这些年又将把这里大福大贵之气沾了一丝儿去,将来自己过日子必是事事顺心遂意的!”太后听了对皇帝笑道:“听听她这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一万个里头也挑不出这么一个乖角儿来!”弘历本不想答言,见太后来问,无奈只得回一句:“这是皇额娘抬举。”皇后忙笑道:“别白受了会子抬举,我很该凑这个份子,也出一百两罢。令妃她们也别落下,不如谢总管这会子打发人往各宫说去。”
谢成凑前一步道:“先回主子,奴才在各处有头脸的总管并首领处凑了点份子,权当贺礼,交在一处,共是一百八十六两七钱银子。“太后连连摆手:“哪有这个规矩?”弘历也道:“胡闹!你真是白当了四十多年差!”谢成忙跪下道:“奴才万罪!”太后道:“皆因这里打发有体面的女子出去,便都争着弄这个巧宗儿来巴结主子,我很看不惯这样!哪一个有闲钱没地方填塞,日后朝廷赈济难民,让谢成挨门敛去,你们积德行善,强似在我跟前做虚幌子!”谢成跪回:“奴才谨遵皇太后懿旨办理,只是原先主子娘娘吩咐……”皇后登时打断道:“谢成!这与我什么相干?敬事房每日来往大事也有上百件,我不过白嘱咐你对慈宁宫的差事格外留意罢了!”谢成只得连说:“主子娘娘恕罪!”又直磕头。弘历正色与他放话道:“谅你也没这么大胆去私敛份子,到底是谁的主使?若经朕查出,皮不揭了他的!”皇后闻得此言,吓出一身冷汗。太后也知这是故意说与皇后听的,只觉又可气,又好笑,忙与皇后解围,对谢成道:“罢!罢!不必再说,你只将银两退还各人便是了!”一时又来人回:“毛团儿有事回万爷岁。”说着就见毛团儿进来,先请了安,才报:“启禀万岁爷,傅公爷有紧急军机面奏,现已在养心门外候着了。”弘历忙起身对太后行礼:“儿子先告退了。”太后点头道:“你干正事去吧。”皇后忙起立行礼相送,弘历只说了一个“免”字,便带人走了。
(中略)
皇后含泪垂首不语。太后瞅了她半天,叹了一口气,才道:“都说公婆难断床帏事,有些话我本不该讲,平日有事也总护在你头里,可昨儿你也太闹的不像了!皇上瞧你有病才让你三分,他那性子是你挑得动的?若真翻了脸,你吃不了兜着走,连我也劝不来,到时看你怎么开交!”皇后起身跪下哭道:“皇额娘,我再不敢了!”太后忙拉她起来道:“横竖只有咱们娘儿俩,快别这么着!”皇后抹泪道:“我又何尝想当夜叉?纵是怎么体贴,私下里也不肯跟我多说半句,烦了闷了,不是去长春宫上独坐,就是摆弄那把扇子,全当没我这个人!这回又赖是我将那扇子捣鼓坏了,往后还不把我当成眼中钉?”太后劝道:“别怕,有我呢。他不敢把你怎样。”皇后抽泣道:“昨儿那事我愧也愧不过来,每回只要脾气一犯上来,就似有鬼赶着,说的做的事后一概都记不得了,只管当时嘴上痛快,这会子我连寻死的心都有了!”太后叹道:“这也是让病拿的!你近来越发瘦了,那药吃着到底怎么样?”皇后摇头道:“什么女贞子,何首乌、当归,柴胡……吃了几车下去也没个动静,白遭心!”太后道:“我的儿,别屈了自己,要什么只管说,我这里有,先不必动库里的。”
皇后正欲谢恩,太后一把拉住,又劝解道:“你自己也想开些,学学当年的纯惠,宫里最心宽的便是她了,看面相就有个福的,任人背地嚼说,她也不气不恼;有打破头的好事,她也不争不抢,关起门来过日子,两个儿子养得多好!你怀永基那年就是太操心,又跟人闹气,七个月孩子就落地了,脑袋还没个烧饼大。但凡宽心些,又何至于此?”皇后抹泪道:“永璂是我的心病,从小身子骨就这么不济,真有个好歹,我将来指望谁去?”太后叹道:“我何尝不知你的难处?又没个臂膀,令妃太胆小,庆妃也过老实,愉妃更不中用,颖妃倒有些见识,只是上面几个压着,不便出来多事。这些年,只你一人苦熬苦撑,又有前面孝贤的样子比着,怎么都是费力不讨好。若认真计较起来,怕这辈子操不完的心、置不完的气。得放手时须放手,随他们去吧,再不自己保养保养,将来身子垮了可怎么处?不是顽的!这女人一旦进了宫,倘再自己不疼惜自己,也就别指望能有旁人来问了。”说罢又对外面道:“让朗丫头进来。”
巴朗进来回说:“皇太后刚才要的白参已经预备好了。再有寿膳房来人问何时传膳。”太后道:“先把那白参交给跟皇后来的嫫嫫。回头你伺侯完晚膳就过永和宫去,这里若有事再打发人叫你。”又说:“穿上那件猩猩毡的大氅再过去。”巴朗笑回:“赏的已收在包袱里了。”太后道:“再取一件罢,别再开包袱了,没的又叨登一遍做甚?”又指着巴朗对皇后笑道:“单只瞧这模样做派,谁不拿她当个主子?如今快走了,我倒真舍不得了!”皇后忙笑道:“还不是老佛爷调理出来?这么又标致又大方,也怨不得人夸!我原还一直盘算,不如先封个常在或答应,也好将人长长远远的留下……”太后笑道:“我知道你素来贤惠,不过既然皇帝指了婚,倒不如放出去,呆在宫里也未必就好!”说着又对巴朗道:“要做新娘子了,打扮得鲜活些才好。那件大红的正好你穿,见了你小姑子也体面。”巴朗应着自去了。
这里太后又说:“到如今,我还未见过那位和贵人,黑白丑俊皆不知呢。”皇后道:“皇上看中的人自然是好的,过几日带她来请安磕头。”太后便问:“都说西边那地方最出美人儿,你看是怎么样?”皇后笑道:“我见识浅,要说美人儿,我想必是长脸,窄额,修眉,细目,悬胆鼻,樱桃口,剥肩膀,水蛇腰……”太后哼了一声,笑道:“这是当年的慧贤。依我看,有时标致的还不如不标致的好些。”皇后笑道:“若真标致倒也罢了,这个和贵人生得着实古怪,两只眼陷在坑里,鼻子又高又尖,额头太宽,脸盘儿也……”太后诧异道:“这也奇了,皇上向来何等挑剔,这回竟这么凑合了不成?”皇后因想太后适才尚夸自己贤惠,表面上总要做得大度一些,况日后太后见了和贵人,若觉与所闻不符,自己脸上倒难堪,故忙笑说:“既挑她进来,也不能说一无是处,比方说,我就从未见过那样雪白的肤色,也算开了眼了!”太后笑说:“灯节前几日,皇帝在园里大宴外藩,次日过来请安时与我说,挑中了一位回部王公的侄女入宫,说是品性端庄,模样好似白玉雕的一般,还说我见了必是喜欢。我还打趣他:要我喜欢做什么?又不是给我纳的!今儿听你一说,大约是不错了。”皇后忍不住又说:“只是一点不大好,据说原先在西边野惯了,一天到晚骑在马上,如今哪里受得了这份拘束?说话行事皆无甚规矩!”太后笑道:“她自然不会懂这些个,我已打发佟嫫嫫几个过去了。”皇后忙道:“此事正要讨皇太后的示下。佟嫫嫫已是那把年纪,又是伺侯过三朝主子的老人家,总不好太难为她了。我因想着萨嫫嫫跟我这些年,早先又是孝贤皇后调教出来的,况且年轻些,经得起累乏,不如让她过去帮着,佟嫫嫫也松快些。”太后想了想说:“也好,就是这样罢。”
皇后又道:“还有一件,后宫主位各有份例,不得逾制,这是祖宗家法。和贵人尚未册封,岂有独居一宫之理?倘若其他妃嫔问起,我如何答对?”太后道:“我也跟皇上提过,咱们历来只从满蒙汉旗籍女子中择选宫人,与回回通婚,不合祖制。皇上说刚打下西边那块地方,和贵人娘家在那里权势大,结这门亲是为了江山社稷。他既这么说了,我又怎好拦阻?”皇后又道:“有些事本当早来回禀,只怕皇上知道了,又要说我论长说短,搬弄是非。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太后道:“今儿怎么吞吞吐吐的?我最看不得说话留半句了。”皇后忙凑前道:“原是听进来请安的福晋命妇私下议论,我因想此事有关皇家尊严,当即喝断了她们,想来我若知情不举,岂不……?”说着过去伏在太后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太后听罢,吃了一惊:“有这等事?真是昏了头了!等我问他。”不知到底问些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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