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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散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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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 10:37: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湘灵.绝俗的名字。”之散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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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 10:3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命运 Destiny

 

谈及命运,我总不免打这个比喻,纵然土气沉闷,却不无道理:


纸,平凡无奇,但若说生命彷佛一张纸,这张纸别分外脆弱珍贵。


这张纸分两样事儿。第一样是你怎样折迭她。有人把这张纸迭成小船,随波逐流,飘摇而去;有人她折成鸿雁,于天边自在翩飞,但不是每一只都能飞上天的,能飞的,也不是每只都幸运地遇上晴空万里,纸沾了雨水,便柔弱无力的坠落,任人践踏。有者把她胡乱弄绉,搓成一块废纸,放任她随风嬉戏,尽管以后能醒悟,但已伤痕累累,挽回也是艰苦。有人甚至亲手撕破自己的纸,纸碎宛如柳絮,死去了,便无法挽回。也有人不把她迭起,任她一张纸的丝毫没有绉痕,纯洁、瑰丽,可惜定先受尽风雨摧残......


第二样是你怎样在纸上绘画写字。糟蹋这张纸的人,不必多说,自乱涂一番。有人在她身上画了又涂,涂了又画,远看虽美,近看则杂;有者贪图方便,又可能因家贫,以杂七杂八的颜料作画,莫说风雨,一遇水,就是纸不烂掉,水溶性的画料也就毁容了。有人以金银脂粉把她画得繁华艳丽,讨人喜爱;无奈纸便是纸,掩盖了本质,便没法再洗净铅华,一生便沉沦于冷与热之间。又有者以清简之笔,勾勒出独特的她,焉知这种性灵之人,便是众眼中的锋芒毕露、恃才放旷。


唉,休说造化弄人的陈腔滥调了。命运女神啊,我不怨妳,也不恨妳,也不爱妳,我只想问妳:为甚么妳一时要挽回生命,一时又要糟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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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 10:38:0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恃才不必放旷

 

“恃才放旷”,早已听得腻了,总教我想起“老生常谈”。聪明的读者们,应该猜到我心里生出“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等自负之言。想来我便是个“恃才”之人,不过,实际上也无甚才智好让我“恃”哩。

   

最早见这个词语,便是于《三国演义》中谈及杨修被杀一段。老师说,文章背后的意思是劝人不要锋芒毕露、要谦虚、谨言慎行甚么甚么的。


可是,“恃才”就一定是“放旷”么?“恃”是凭据、依仗的意思,是个贬词。撇开这些文字上的褒贬不说,那“恃才”就是懂得运用自己的才干了,再引申一层,“恃才”的人也就是爱惜自己的才干。一个人,能知道、珍重自己的才干,又懂得使用她,使是“恃才”了。“放旷”者二说,有人说,这是“放逸旷达”,那我绝对可以理解;但有者把“放旷”解作不守法度,那么,我不能同意了。


想来杨修也是这么的一个人,可惜凡鸟偏从末世来,他遇上了曹操这位多疑又棘手的老头子,他总爱麻烦别人。嫌园门阔,说出来便好,怎料他又在门上写个“活”字,叫谁来猜啊?杨修猜对了,他又不高兴,这是甚么意思?梦里杀人才是经典,那侍卫,根本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可怜牺牲品。杨修聪明,没被曹操迷惑。还在葬礼上当众破了曹操的谎言,倒又犯了大忌,做了他眼中钉。打算帮助得宠于曹操的曹植,出一口气;一边厢也实现辅助统治者的理想(要知道,统治者在登位后会加封重用功臣),岂料中了曹丕和吴质的计,连累曹植也失宠了。最后,杨修被迫加盟成为刀下鬼俱乐部和冤魂大本营的一份子,还成为了后世文士和学生的“教材”。


少写废话,其实,中国哪里只有一个杨修?杜甫忧国忧民,便是这个原因。他年轻时意气风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很想透过官场,有一番大作为。谁不想仕途得意,住的是琼楼玉宇,穿的是丝绸罗绢;日间教儿子读书,夜里拥着娇妻爱妾喝酒娱乐?可惜君王的无道骄傲使他不敢进谏,(得罪君王,岂不换来杨修的命?)无情的岁月彻底消磨他的意志,残酷的事实逼迫他辞官归隐,而朝代的衰落更令他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莲,眼看往昔的繁华,愈发心酸,一腔怨愤便化作笔下无数的诗歌。


杨修和杜甫只是当中两个例子,除了史书记载的,还有许多被统治者“删除记录”的“恃才类人物”曾几何时出现过,满怀辅国助民的理想,因怕得罪统治者而最后归隐,这便是文人的宿命。到了明清,聪明的文人都深谙仕途的黑暗,亦不屑于其,索性回避,徜徉在青山绿水,隐居于茅舍田园,吟松风之劲疾,咏菊霜之孤高,戏笔墨以聊生,卖字画以度日。

 

回归题目,这一切结局,或凄惨、或消极、或不在乎,不能说文人们没有错,但他们本质上都是好的。那为甚么会如此可悲?难道,是“恃才”与“放逸旷达”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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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 10:40: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春寒

 

朦朦胧胧,又是腻腻的昼雨。


我不拒绝秋寒,我亦爱秋。可是较之秋寒与冬寒,我更爱初春之寒。一则秋寒过于伤感,冬寒在北边的苦况,自是咄咄逼人。二则人不爱春寒烦腻,我偏觉得她缠绵而不失活泼。


春寒,天色薄明,跳跳脱脱的柔光,拌和着疏疏织织的雨,淅淅沥沥,渗着一缕清风,吹过我的纱帘。原来团团绵绵的乖云儿,谁知道是不是怨我不写她呢?一下子全都冒出来了!她绝不洒泼,不跺脚,鼓着腮帮子,生怕我看不见她,把朝阳那孩子拦在背后了。忽的,她似乎搁不住了——想是朝阳借云正好拦在自己身下,也学着耍无赖拿着羽撢子挠她、胳肢她了。云痒痒痛痛的,笑也不得,恨也不得。霎时,乖云儿惹恼哭了。她决是不洒泼,含着酸和委屈的眼泪无声无息,厌厌怨怨的洒在窗前阶上,不使人讨厌,反教人爱怜,在我看来,且幽深悱恻得不能言语。一阵烟雨过后,云又软软的睡去了,不知是不是嘀咕着那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呢? 诗情画意,滋染着的恬淡的清凉,这一点也不凄冷,只有种种空灵与静谧。


写着想着,偶尔忆起从前写的一段《欧洲杂碎》曰:

不论是少年苦恼中的酣霖,女儿眼眸中的幻想和慰藉,是夫妇呷着咖啡,一边下棋的闲暇,还是老者拉着旧锄头于亭子里歇息的自在,一切都是鲜明活跃的。在明处(小园的镂花摇椅上把玩落花),我的脑海翻揭着那本残旧的《秘密花园》对生命的热恋;在暗处(浅翠色的薄帘子下喝红茶),我只勾起对精灵仙女的孤傲的回忆。


「湿云不渡溪桥冷,娥寒初破东风影。」无论欧洲再如何绮丽,如何清新脱俗,我始终最爱诗词散文所描摹的春寒。那种幽深悱恻,不是其它民族可比拟的;那种秾纤寂寞,只有情长儿女可以相通。


春寒,看来是坡老最懂得——「料峭春风吹酒醒」。我最爱「料峭」二字,天然迭韵,听起来就婉转绰约,又清脆玲珑。疏细的春风,忽的惊起了,惊破了孤鸿的醉梦。


一枝横笛,悠悠扬扬,吹着乍暖还寒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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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9 13:50:4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抽屉小札

清脆的一声「倾呤」,随手掷下那支渗汗铅笔,任她在原稿纸上翻腾,印湿了纸。反正一眨眼她便自然干掉。难得忙里偷闲,稍稍打了个盹,可是心里总是牵东挂西,耐不往三两下子便又继续埋头苦干了。都快要是工作狂了,大概与心理医生不远,唉!


人家问我干吗自己日夜白忙,又赚不了钱,做完正经事便该歇歇,写甚么散文!我总讨厌别的人看自己的散文,因为事后总被嘲弄耻笑好几回。习惯成自然,一旦听到人声,见到人影,便悄悄把稿子掩住,或是利索地储好和关掉电脑文件,还不到两秒,就算他们是进来了,也看不见甚么的。有时候也掩不住,他们知道了,总必问那一句。我于是摇摇头,含笑回答:「你有所不知呢。」之后我便不再说话,装作做别的「正经事儿」,待人离去后,又「豁」地开动了。


这时枕着手臂,仔细思忖,他们倒也不是错的。自己折腾自己,说出来也笑煞街坊,何苦来!正瞥见书桌的抽屉,能清理一下她实在是太好了。我明知里头的载重量,使劲一抽——岂料整个抽屉箭步似的奔了出来,一声不吭,重重压在腿上。我连忙把它塞回书桌去,只露出半个抽屉,省得它又倒下来了,我不懂收拾残局呢。


探头看看,里头可真丰富极了。看我的削笔刀盒子里呀,半年也没有清理过,满是一匡匡一卷卷薄如宣纸,色如枫木的鲣鱼花,想起放在鼻边那烤过微焦的香气,想起咬下去那清脆利落的声音,想着想着,最后竟想起以前那个外国老师叫我忍俊不禁的曲胡子。邻旁的两打铅笔,那条用来捆住的橡皮圈,练成了与铅笔融为一体的功夫。可是铅笔身子看来比较差,似乎耐不住这年年春季的,乍暖还寒又若湿若干的「恼人天气」,竟都动了大手术,可能因为贫穷,找的医生毫不高明,刀子割的一直线把骨瘦的身体差点截成两半。除着年岁增长,我用的都是原珠笔,可怜的铅笔都是四、五年前的剩货,只看它们备受冷落的心理影响,也能不好导致生病吗?我拿了好些橡皮圈,破的用一条旧橡皮圈捆住扔掉,留下三两枝自用,其余的用两个圈儿结牢了,适逢学校办义卖活动,卖不完便连同卖得的钱送给内地的贫困家庭,真有意义。


剪子、割刀、浆水等美术用品全放在一处,面目如今也差不多——浆水干了是刀形的一块,剪子糊满了浆水像浆盒子。没法子,只得全归黄土栊。


抽屉内左边的餐具盘,把文具放置得整整齐齐的,我以前直觉尺子和橡皮胶两者没甚么恩怨情仇,纵然不是金兰契,但至少相安无事,于是把他们放到同一格去了。这时随手拿起尺子,橡皮居然死咬不放——我今次直觉它们是怨家不是恋人!我狠命地把橡皮从尺子上拉出来,橡皮已失去了当日的软性,硬梆梆石头一块,怎么搞的!我不得不出绝招:指甲使力一刮,橡皮也喊疼,只得放软身子出来。好家伙,走了还是不肯罢休,看那尺子,如今多了橡皮的抓伤的疤痕。那橡皮断是硬得不能要了,尺子还能用,于是留下。


那盒颜色笔是阿姨,不对,是家母的老同学送的。她总是慷慨至极,每次她来,必携着一大袋各式小吃直捅入我怀里。这盒颜色笔是名牌货,我都是挑买那种十来块一盒质量又好的,可是这盒要八十块钱,我如何舍得买下呢?我摔了一摔盒子上的灰尘碎屑,好好的放在抽屉的右上角。


料不到这一看一拾,便是半个钟头了,且没有清理垃圾箱。近来没有测考真好,做事也自在一点。我捻起一枝原珠笔,翻出了那迭发黄的原稿纸,把写好的几篇散文抄下去,合足有五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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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7 20:5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忆雨

风把枝柯吹得嘘嘘霍霍的,不久雨也来了。


雨淋在身上是很冻很冻的,尤其我身子较弱,一会儿寒,一会暖,冷不防便着病了。无论阴晴变迁,定先带着雨伞。


看着街灯在地上的湿影,想起了雨声,想起了笑声。


那是不知愁的岁月,雨是逗趣的,耍水,戏弄别人,要多乐着呢。更好在可以不知不觉的溜过了课堂,光明正大的做家课,不必压在书本下,只露出书写的那道题,偷偷摸摸的。


那次已上了半天课,老早起床来方困,数学的理论早就学会了,还要解释一遍又一遍!真闷得发慌,只管暗地埋头打盹。过了一会儿,觉着精神好了些,在书页上乱画一通,那最爱的玩意儿,要不是邪恶的犬齿、凶悍的牛角,就是给他配了书呆子眼镜,或长了钢针似的粗长头发......


蓦地,雨碎碎的撒下来,一片水晶帘竟是挂于窗外的,无声无息美得如烟似梦,若即若离,回想只一个「幽」字可拟。我凝滞于这幕,至下课钟声给耳朵大吵大闹,才回过神来。「可悲」的是,钟声在这节课没用,下一课还是数学——又得偷偷摸摸的做家课。


雨似乎听见偕们心里的埋怨,替咱不值,老师倒听不见雨声的呼唤,雨急了,毛躁起来。再也不是清凉的淅淅沥沥,而是沉重阴森的鞭笞。咱心里焦死了,表面上却不得动声色,于是大伙儿一片发闷木然,雨没看清,以为咱不要她了,醋劲大发。天色一剎那昏沈了,害得云儿坠了下来,令人心惊的垂悬着,因为她差半点儿就刺压在高楼的尖顶上了。这不是绑架是甚么?


教室十多年来也没修过,连云也捱不了,这软弱的水泥怎受?只见天花顶儿渗出了如露般的小不点水珠,排着大队的,好像老师数落咱的不是,尽情打在咱们脸上。现在想来,可算是甚么?倒是一句雅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真好玩。


同学投诉那滴在眼里的水珠,老师唤班长到校务处「击鼓鸣冤」。班长一打开教室的扇门,风便猛灌入来,班长连退两步,倒坐在椅子上,情急之下竟没有关门,纸张受尽风的折磨,纷纷往窗子扑,咱们叫也叫不住,捉也捉不了。最后瘦小的老师为大伙儿拚了命,逆着那迷失本性的风雨,战战兢兢上前,却看也不看一眼,把门给关上了。


这时,校务处终难耐那打在空调盘子和窗台上的雨声,这声音在我看来,该是清脆玲珑的,可是在忙得喘不过气来的耳里,则有如学生在喧闹起哄、快把玻璃窗敲破的烦扰。


他们开腔了:鉴于天文台已发出红色暴雨警告,校方决定下午停课。


这才知道,原来天文台更受不了那雨声呢。


偕们学校的惯例是这样的:放学后乘坐校车回家的学生要按第一轮、第二轮校车先后来到操场,依车号排队。第二轮校车的,起码等上十五分钟,比车程还长,幸而我和几个伙伴都在同一车队,边等边一块儿聊天。


咱们二时四十五分放学,都半个钟头了,怎么车还没来!现在看来平常不过,那时候,觉得是「奇怪的事」,却不懂得抱怨,只管嬉笑呢。


「啊,车来了!有救了!」焦急的男孩欢欢喜喜的喊着,一遍又一遍,直到老师说:


「静一点!你们若不静下来,不得回家!」


霎时一片肃静。只有风轻狂的跳着街舞,雨在毛躁的跺脚。


操场与校车停泊的路被后花园隔住,偕们陆续撑起伞子,少数的穿上雨衣,踏进那水乡似的石路。


雨伞五颜六色,撒花的、纯白的、金黄的,透明绿的,甚么都有,更多的是动画片里的人物。与其说是花海,倒不如说是鲜妍斑斓的一道风景线。只是甚少人留意赏看矣。


文静的女儿慌忙的在漫漫水中蹑手蹑脚前行,不时惊叫起来,生怕自己会掉进里头一身泥屎的;活泼的小男孩不是使劲踏水,一声声水花飞溅,溅得伙伴的袜子都湿透了,还沾着从花圃洗下来的泥土;就是把伞子上的水乱泻一通,连自己也浑身湿漉漉的,还管嘻嘻哈哈,乐此不疲。


我和两个伙伴各有一把伞子,可是太拥挤了,水从一把伞泻在另一把伞,使得身子更容易沾湿。咱们只得到一把伞里去,你挤着我,我夹着你,最后还是湿透——一则书包占的空间太多,二来雨朵儿乘风乱掷,根本谁也避不了。


一路上的惊叫声,嬉笑声,恐怕是一生也忘不了的片段。


咱们终于上车了,那两级梯阶和通道满是灰色的水渍和足印,显然是前面的人留下的,幸而那天咱们几个排在前列,若给男孩子占了先,还得了呢?


咱坐在分配了的坐位,空调在这雨天,益发寒冷,好像冷冻房一样。


大伙儿都安坐下来,只有一些头发湿透了,像用了广告里的定型胶一样的男生还在嬉戏。偕们使劲往地上摔掉伞上的水,再把它挂在前排椅背的钩子上风干。咱纷纷从湿透的书包里拿出所有的纸巾,连用过的也拿出来了,抹掉手上腿上的水,咱挺聪明的说,把钱包拿出来以后,打开书包,让里头一并满是水的书本露出来。天蓝色的运动衣都湿透了,身上一片湛蓝,天变了海,对啊,天与海的分别就是海蕴藉着千顷的水,鞋里更满是水,挤着挺难受,咱都脱了鞋,让袜子快点儿干。


那空调关不了,虽说身上的衣物已吹干了大半,但愈来愈冷,只得穿上外套。几分钟的车程,便忙透了。


车门一打开,前坐的人不管男女,都争先恐后起来,车上闹闹哄哄的一片混战,有「雨伞砸头派」、「空拳殴斗寺」、「背包偷袭门」......他们是低年级的学生,却连高年级的也不敢惹他们,何况是咱们这些「隔岸观火」的人物,总是待至最后下车。


撑着伞的妈一看见咱湿透的样子,心痛死了。二话不说,接咱家去。


我一回家便跑去沐浴了,在浴室,我听见妈把我的东西从书包里倒出来用吹风机弄干,幸而里头没有谁留下的字条,不然又要听教训了。这天下午,妈给我弄了意大利面。我因为老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只吃了很少,便做家课了去。又是数学题,这么简单的还要做,真要命。事实上一切如旧,一夕无话。


第二天是星期四。料不到我真病了,发烧得厉害,似醒似昏了大半天。


这事以后,我几乎每一次着了雨都要病一场,少许冷暖也不得。


街灯的影益发模糊了,也不知是雨隔住了,是我困了,抑或两者兼着。暂时写毕了,便关上灯,听着那传唤着回忆的雨,慢慢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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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30 14: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春雨

看雨斜溅在玻璃窗上,一斑一点,活是滴溜溜的、圆滚滚的眼睛。忽地,娉娉婷婷的、蹑手蹑脚的又溜下去了。

雨,是疏落,还是稠密呢?方纔没打伞子在街上走着,雨是疏疏宕宕的;如今推开窗子,伸手去接,雨又成缠绵紧密的了。你说,分明就是雨更重了。可雨声是依旧的温婉平静,哄睡似的,如何见得重了?

 

这事儿他日再论,雨是留不住的,且留住光阴,倚窗而望吧。

 

竹子在这一滴一溜的雨中伫立着。她彷佛在摇桨,恍惚在抚琴——不对,她在凝望。那又在凝望谁呢?她乘着风,使劲向上,冲破粉墙对视野的防线,宛若看见尘世的尽头,更远的,水云的尽头。雨中的竹子,原来就是翠的,在雨中愈发绿得幽邃空灵了。不知这可就是朱自清先生说的那个「女儿绿」呢?

 

杜鹃花这时都将尽了,这可爱又恼人的春雨,连她最后的呼吸都促紧了,纷纷扬扬的沉在泥土上。雨心里想,这年头没有那无聊的葬花事儿,就是黛玉要哭,也只是埋怨风和霜,轮不到我,于是胡作非为,捣碎了花瓣,满地是香。她就爱这玩意。我怕黛玉从家里那本《红楼梦》跳出来,找她算账。「自我出生以来,你踏遍了多少可怜的花!每一块碎片一两银!」我似乎真的听到黛玉那温柔的嗓子,霎时间十分尖锐的咧着嘴一字一顿的骂。雨脸红了,横蛮的伸着腿回敬:「你又流了多少泪?弄脏了多少我的同胞?每一滴眼泪十两银!」......

 

雨一边厢与黛玉对抗,一边厢在故作工整的摇落。说雨像针,像丝线,像泪水,倒不如说是人间的彗星,半是晶莹剔透,半闪着银光,更显出雨的灵动活泼,没那么纤巧感伤,这比拟,不巧的揭穿了这看似温柔娇嫩的小活宝才女,捣蛋调皮的真实面。但无论如何,雨都是空灵纯净的,不掺一点尘质,不杂一分俗气,可是这种超脱换来的是别人的妒心和嫌弃。

 

窗台缝儿的鸟儿,不经意的叫起来,雨冷不防背后这一声「叽」,掌不住,落在窗台的边缘,又一气蹦掉,不知何方去了。

 

忽地,乍暖还寒的天气敛起了。云儿着了个喷嚏,阳光乘势满怀道理的一径儿跳出来,睁得窗上的雨花全不敢动,凝在那玻璃上。先别发雅兴,咬住「天然一幅图画」的赞颂——阳光和雨花,真是一把钥匙一把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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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30 14: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头浪

「啊!是『白头浪』!」远处的人喊道。

 

「那边的人,说这浪是白头浪。」在我身后的好友Joyce淡然的道,正如她一往的腔调。

 

「甚么是白头浪?」从来都爱流连在文字世界的我,却真有点不懂。

 

「据我所知,白头浪就是来得又急又劲,而且带着雪白浪花的海潮。有人说她是海啸的先兆,我偏不信。」Joyce慢条斯理的解释,声音也随着海潮的一来一去,欲暗欲明,绝不似她素日性情。莫非这白头浪,触动了她心内的缱绻?

 

也是的,旧咖啡湾的浪,别是多蕴藉,一种难以形容风情。别的海湾的浪都十分清新爽朗,一阵「哗啦哗啦」的来;不是说这里的不好,只是格外「丝丝沙沙」温柔细腻了些,起伏无定。在这万里不见云的放晴天,以她眸子蓝的一段幽寒,缓和着那热炽炽、辣烘烘的气息。

 

白头浪的名字,足令人掩卷遐思,遐思着那海女儿剪下的缕缕柔发,遐思着一切一切所爱的、所喜欢的。

 

白头浪,真的可以偕老白头,长相厮守吗?看她匆匆的来去不定,时而来到我的脚跟,时而来到我的小腿之半,又平伏归去,便知道这白头之愿,不过是一瞬的幻影。


旧咖啡湾,好容易整个一年级都晕车晕到了,吃了些话梅,才觉着好一点。

 

我们十几人找炉子烧烤去。我们没带铁网,于是我急忙走过那可怕的桥——连接烧烤场和店子的桥是两岸石礅的延伸,中间只一块铜版接着,又没有栏杆,随时摔落下面干涸的池塘,粉身碎骨。

 

迎近那店子,只见一个老奶奶立在店前的铁锈桌子,一手给了某女堆沙的锄子。我不加思索,忙向老奶奶要了一张铁网。不巧,我们的炭不够干爽,我早就说了,她们总不信,花了七块炭精还是不行。还得我再去小卖店一趟,买来好一点的炭,最后我给用烧烤叉子将燃亮的报纸往风炉里捅,烘着炭堆弄好的。

 

炉火终于旺盛起来了。我们一边忙着烤鸡翅膀、香肠和鱼肉丸子,一边不时添上新的炭,又滴上一些蜜糖,好让火猛烈点。我只烤了四只鸡翅膀,吃下去焦香,一点甜一点嫩。虽然心里满足,可肠子不甚满足,我只得又到老奶奶那儿去泡个杯面支着。这次,我才看清老奶奶那昏黑的铁皮屋店子,原来收拾得非常清洁整齐,没有尘垢的铁架子上的货物有序的排列,卖棒冰的冰箱竟全无污迹,一条条棒冰硬梆梆的冷躺在里头,真佩服老奶奶的心思和精神。

我拿了一个杯面,正打算付钱,原来看着午间回放的电视剧的老奶奶,说顺道给我泡好杯面,便转到货架的后边去。不消一会,老奶奶又捧着杯面缓缓走出来了。我把钱给了老奶奶,她便继续看她的电视剧。电视还是老式的那种厚实,沉甸甸的坐在货架的侧边,画面偶尔泛起些波纹和杂花,显然是讯号不佳。至于电视剧中的人物,都是穿清末民初的那种缎旗袍,浓妆艳抹的,两片嘴唇涂得像鲜血那样的大红,很是分明。桥段婆妈土气,哭哭啼啼的,看得心寒,我忽然记起是那一套电视剧了,以前不就看过么?和老奶奶谈了一会儿,我便离开了。

 

不待我吃完杯面,她们便提水灭炉了。我收拾好那零乱的食物桌,又把炭块都硬塞到风炉去了。风炉填不下的,便是我两手各一个烧烤叉,左右夹着炭块丢到桶里去。


我们赶着去看班际的沙滩排球比赛,我站在最前看,但看了几场,便觉无趣,回烧烤场喝点水歇歇。只见我们班的两个男生还在烤鸡翅膀,我心里想:他们大概是胃破了个洞吧......

 

没等多久,我便去玩堆沙比赛了。起初打算穿鞋的,但提水时弄得鞋子袜子一并湿透,只得跑到高处,脱了鞋,继续下去。赤脚在沙上走,起初真有点儿痒,活有人在挠你的脚底似的,但慢慢习惯了,还是挺舒服的呢。

 

我们班堆的是一个城池,中间绕着个城堡。我把采来的水浇到不太稳固的沙上,好让沙坚硬又平伏一点。比赛很快便完了,我们班没有胜出,却也很是高兴。我决定留在沙滩上享受素日看不见的水蓝色。

 

过了差不多一小时,我们又晕车归去了,可我的心思还在沙滩那儿。

 

那时,远处见到Joyce蹲着比画甚么似的,我忙走过去唤她。她便起来,和我一起漫步。我们一路上在滩上走着,在近水边的沙上走着,只可惜不能下海。

 

这儿的沙比沙滩高处的好多了,浪淘沙,海水流近,一脉清凉,颜色也不同,掬起些在手里,可见里头有那漠漠黄沙没有的,透明、亮黑和奶白色的碎粒,晶莹剔透,宛如橱窗里的瑰宝晶石,其实不过是海水带来的矿物质。

我把双脚伸进沙子里,倍觉水边沙子的独特,长年被浪浣洗着,分外的柔软、舒伏。脚掌大半掩在沙里,只露出些儿。沙子彷佛很溜滑,又好像很粗糙。这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脚有如一块温凉的玉,在沙里经过千年天地和海浪的钟灵毓秀,忽地海浪一揪,沙冲去了,但无人过问,也无人管束。

 

Joyce不耐烦了,催我前行。一边走,一边听着说着白头浪的故事,又独自无际的想象着,恐怕她亦如此。

 

Joyce又蹲下来,在沙上用指尖写起字来,我想我最初见她之时,她其实也在写。我看着她写了几遍「永远的朋友」和「我爱你」,但瞬息又被海浪淹没了。

 

「不是浪潮太弱,便是来得太急,总拍不到字被潮水冲走前的一刻。」她略显埋怨。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只是问道:

 

「这些字终被海水卷走,那就是词句的意思,也是一去不回的么?」

 

「是啊。」她虽依然是平淡的发出这两个音节,却似乎在掩饰她的心事,那一缕不断的情思,听起来有平静中的波澜的味道。

 

蓦然回首,沙滩的尽处,石路那边,他在的一段段一阵阵行人之间走着,明显身旁的人是他的朋友。他原来在笑,可又像在寻觅甚么。

 

「碰壁了!糟透了!」Joyce惊呼,唬得我回头看。她用来拍照的电话掉在那清凉的沙子上,好像还要被海水冲过。

 

我无言可对。

 

再回首,人已经无影无踪了,只有微风在吹拂。

 

白头浪,白头浪。虽道这是事实,但我情愿,所谓「宁可抱香枝上死」,我情愿缠绵留恋在这千言万语的幻影多一会儿。唉,不知道谁给这般脆弱的浪潮,起个这样本来永不止息的名字!

 

(星期五到旧咖啡湾去了,没想到那里原是这样漂亮的。我乘今天是假期,把那天的一点一滴和一点心情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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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3 13:01:20 | 显示全部楼层
 

幽僻处可有人行

三月,是细雨的季节。梅花落尽,柳条早发。寒食天,还有甚么好期待的呢?看来,只有那迟来的嫩芽。

她今年要大学毕业了,自高中身边的人,特别是那些爱打听的女孩,就不时问她:你的「好朋友」呢?怎么不告诉我们是谁啊?我们要「审犯」,不然你将来嫁错了人难道回头么?

    她只是淡然一笑:我没有啊。

人家都说她撒谎,也不无道理。她不算大大咧咧,但开朗中有点憨气,不埋怨,也不愁苦。这样的女孩往哪儿找啊,说没有,叫谁信?

她回忆这许往事来,总忍俊不禁,在校舍里对着书桌上的功课亦如此,惹得别人谈论。在这偌大无人的庭院里,她独自居住快十年了,也就不怕寂寞,不会愈映孤单,但既有客来访,还是求之不得。

探入洞门,穿过一式正楼厅堂建筑,又穿了一道藤蔓小径,满眼后园的风景。

他笑说:「这么古雅?很像大观园呢。」

「这是我曾祖父留下的园子,原来名叫闲园,倒真有大观园般的规模。后来清亡了,园子在战乱中损毁了许多,咱们所在的是以前的后园,就是家眷的居所和花园。方纔经过的正楼是仿建的,这儿纔是真正的水磨青砖矮墙。」她如导游般回答。

两人一径走着,走进了一个像山谷又像轩房的地方,抬头看,这名叫云香坞。

她指着题匾笑说:「这还是我小时候题的呢!」

云香坞是个花园。里面栽满了杜鹃和海棠,深浅浓淡,没有一种是找不到的。

「往日在园子里,我好喜欢这丛杜鹃呢。可惜鞋底遇湿便滑,不然我跑进去采些新鲜的放,又捡些落了的晾干。」她若有所思的语。

话未说完,他己跨过了花前的矮曲篱笆,蹑手蹑脚地在两丛花之间,长了湿湿漫漫的绿苔,泥铺的羊肠样小径上前行,寻找最好的花朵。

她调侃:「你这是步入花丛呢!」

他寻觅得出了神,管不得她,也没在意一处苔藓,整个人向前一倾,俯伏在地,浑身泥垢。

    她真慌了,一阵风似的奔入丛里,那爱捉弄人的青苔湿漉漉的,她失了脚,往左边一翻,栽坐在杜鹃丛中,顷刻,花丛沙沙沙的洒坠着好些叶片,落了她一身。她搔了搔脑勺,忍不住笑了。

    她递出手给他。他却没有接过她的手。她从来都没有遇过,不禁有些紧张。

    他咧嘴而笑:「瞧!吓成这个模样。」

    她又生气又好笑,随手抓起一把泥,泼到他身上。

    冷不防这袭击,泥溅了他一脸。他抹也不抹,双手挖起更多的泥。她正发笑,视野却忽然「飞沙走石」起来。可恨花丛的阻隔,她无法后退,只得任泥灰糟蹋。

    你一回我一着,两人成了泥塑娃娃。两人相对无言,继而发笑,也不管得逃走了。

    忽来的一阵小雨,像是寒,又像是暖,无声无息的,既无香,也无色,却是桃花源般的诗意,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情感,彻骨的凉气,但流到心里却是温暖的。两人站起来,任雨花冲洗两人身上的污泥。雨愈发重了,她那雪白的连衣裙,变得透明,却不露骨,反倒像仙子一样纯洁清爽,超尘脱俗了。

    云香坞,如烟似梦,相看,从清彻如水的眸子,看透了他和她如春雨般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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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3 13: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年宵记

秒钟不紊不乱的跳动着,尽管街灯光亮如旧,眼看都要午夜了,街上就宁静了许多。却不知那儿忽然传来叫卖声,别的摊贩亦不甘示弱,一并吆喝起来,市场里倒反比原来更闹闹哄哄了。只是促销的多,赶墟子的少,又都不吭声,只管蠢蠢欲动。

入口那边,是几个卖各式汽球和充气玩偶的摊子,日间还不觉这汽球有甚么好看之处,直至夜深人静之时,连最耀眼的射灯,也敌不过它们的淡妆浓抹的夺目和璀璨。特别是没有印上图画的素款,便是我最爱的,瑰丽又光滑,但在我,就是钻石珍珠,也及不上它们吸引。看来只有少女欲睁欲闭的翦水双瞳,才能比拟它们巧夺天然的精工吧。正看得出了神,忽地一个年轻贩子惊呼一声,我恍惚一下,原来是系着这些「翦水双瞳」的绳子,不知怎的断了。十来个汽球直往云宵奔去,没了影踪。贩子明显不是一个人做生意,慌得只会跺足怨道:「这回死定了!叫我怎么交待?难不成说风吹断了绳子?」那几个奔天的汽球彷佛又在我眼前飘扬而过,害我忍俊不禁的。

幸而还有一个卖风车的摊档。前几年,几乎每处都卖,更有许多推着车子一路叫卖的无牌贩子,风车在掺着热腾腾的煎饼香中的冷风中转着,时而徐缓,时而急速,宛如是一朵朵的微笑,因为风车上的图案,一些显得妖冶妩媚,一些显得素净无华,也有些根本就是一张笑脸。如今这些景况愈来愈少了,恐怕以后更要消失呢。那钢棚子上零星的挂着三五个风车,还半飘半垂的悬着两个被风吹坏的,就像一双死去的蝴蝶,亦要长相厮守,是梁祝不成?或许是的。店主似乎原来是懒得管的,但看我凝望着那两破风车那么久,便把它们都扔到一个放垃圾的纸箱里去。那上了中年,略觉腰间有些颇为碍眼的剩肉的女摊主,一手抱着一个软软的,看似抱枕之类的东西,边整理着她的货品,边问我:「要不要乳牛造形的软枕?不喜欢的还有抱枕、櫈子、手提包、钱包......给你八折吧......」她大概把这话说了好多遍,所以说得像绕口令般流利,而且愈说愈快。

走近灯火柔和如睡房的小吃摊,围着的人也彷佛分外倦怠一些。我还没有看清是甚么样的小吃,那穿着一件薄得近于半透明的白色长袖单衣摊主便拿了一根冰糖葫芦过来递给我,说:「送你的,我不要钱。」真慷慨!那种冰甜的香气实在令我发馋,便伸手去拿,忙道谢了,又大口大口的,毫无礼仪地吃着,其实在吃的人都是这样的狼狈。但我始终觉得吃人家免费的不好,还是瞧了瞧价钱,从口袋子里掏出几个零钱儿,数了数,放在他柜上走了。

转到了湿货区,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满地湿漉漉得反映着各式灯火的落花残叶,不慎踏在一堆子上,倒也不心疼,只是那。一间间竹搭建的棚子,好些已经没人了,视野很是开阔。花卖不完便不能要,所以减价得利害,从原价五十元降至二十元的比比皆是。当然也别期望这价格能有多好的货色给你,看上去,都是半残的。愈往内走,花草的腥气益发浓烈,可是花的品种比去年少了很多,只有菊、染色腊梅、桃花、康乃馨几种。菊花只有简单的传统一枝一朵把掌般大的,还有些小朵的素色品种,和泡茶的看来差不多。桃花都不像往时那样大朵大朵的「宝钗式」的明艳照人,一点点的比嘴还小,营养不良、受了多少折磨的小青模样。倒也是的,地上的湿影,不就是桃花「顾影自怜」么?康乃馨几也只得红、粉红、淡橘色、鸭黄色的,不巧前几天都是寒寒腻腻的雨,雨后的风一吹,叶片都干了,何况已经放了几天,渐渐缺水了,花瓣边上便皱了一圈枯棕色的,一路看着,又忆起家母说的那个「焦边儿」了。尽管花的素质是如此,档主仍旧拿着一些稍为新鲜的菊花,不停的叫卖。

一点钟了,因我是个极爱流连的人,也不愿空着手回家,便再重头多走一遍。卖汽球和小食那边的变化不大,只是有更多的摊子已经关了灯,或是一边包装货品,一边在盘点帐目。只有些年轻人还能抵抗睡魔无赖的侵扰,熬着这愈夜愈凄寒的天气,还在叫卖着。至于卖花的那边,则益发冷清了,清洁工人忙着打扫得团团转,半粘附在地上的落叶飞花,愈扫愈多,花叶纷纷扬扬的飘下,却还不见得有多少空枝,清洁工人是明天早上也不能归家歇息了。走到一处,只见那女摊贩正在收拾,只有一个胶桶内还有几束菊花。我问她:「老板娘,这怎么个卖?」她笑着说:「这我不要的了,你喜欢便拿回家放着吧。」我低头挑看,竟给我找到夹在里面的一束娇小的白色瓣粉红细边种康乃馨,看上去十分娉婷雅致。我正要道谢,女摊贩却已远去了。忽地有几个妯娌样的人物,见到我手上的康乃馨,便走过来桶子附近。我告诉她们这是摊贩遗下的,不用钱,说到这里,她们便一窝蜂兴高采烈地挑选着,一个拿起一枝菊花说好,另一个看了看,却说这个的叶子枯了,如此叽叽喳喳的挑了一会儿。当然同时我也在挑,挑了三束小朵菊花,虽略显干巴巴的,但一重新浸上水,便又娇妍妩媚起来了。我十分满足的离开,也没有之前冰糖葫芦事件的反应了,这些可怜的花朵,早晚被扔掉,岂不浪费?走了几步,又听见身后那几个妯娌还在桶旁,言语间透露出对我手上那康乃馨的妒心。

价钱愈喊愈低,方纔二十元的已经降至二十元三枝了。人亦愈来愈稀疏,一阵风吹过,声音在耳边萦绕着,地上的残红都刮起了,彷佛淹没了叫卖声,整个年宵市场清清冷冷的。

也不知是何时了,天边飘起了一阵小雨,街灯好像益发昏暗,焉然回首,年宵市场几乎只有空的摊子,和离去的人们——啊,还有落红的余香。


 

艺术与人

今天上钢琴课,接近完结时,老师跟我说:「我给你的技巧指示,和其它学生的不同——我相信你的能力,不仅是把音符稳当的弹出,而更是一种演绎,可以把听众从睡梦中唤醒。」

那一刻,我心中莫名其妙地跃出了一个感叹号,却淡淡的答道:「人不同了,」以往我弹琴很好,考试得到的评分很高,「我表面上很懂得陌生人沟通,心里却巴不得那人马上消失于眼前。我的感受总是只和自己说,因为种种的原因……我总不会说出来。也内向了许多。」我的咽喉忽来一阵似酸非酸,不要流泪,是一种悲凉的感觉。

我从老师的家里出来,等了升降机良久还是不来,便徒步了十几层楼梯下楼去。一路上始终念念不忘在想,为甚么我现在弹琴总弹不好呢?没多久我便得到自己的答案:我着重于每一个的音符的美,却没有在意艺术可以甚么也不要,就要感情,那样一挥而就,整体效果便呼之欲出了。看来,我唱歌也是失败在此处。

我把演绎歌曲误解成朗诵。朗诵要求一字一句准确无误,但整体出来的效果却是夸张和虚张声势——就是外强中干。这是要不得的,要听众享受,宁可自然真切把诵本分享,就像说故事那样,而不是求符合标准。作文亦是如此。文章固然虽要雕琢,但写的时候一定要一气呵成,断断续续写的必然不会好,总有忸怩的姿态。一气呵成写的是你最真实的看法,不会是虚伪的文辞,决不会只有繁丽的词藻的虚壳,更有如飞泉般的酣畅淋漓的情感。

做人则更应如是,其实,你不必去仔细看清我所说的要求,因为我的要求就是随心、不过分掩饰。笑容是不请自来的。这不是追求简朴的相处之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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