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止风言中宫稳行权
海棠喝了药渐缓过来,受了这一场惊非同小可,已是半点精神气力都没有,此刻沉沉睡去。玉贞等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去,只慧英守着无论如何不肯离开。昭妃劝道:“你在这里倒扰了她,不如让她安睡,你也跟我睡去吧,明儿个一早再来探她。”于是遣了放心的嬷嬷上夜,海棠的侍女枝儿、朵儿已被太后遣来景仁宫服侍,昭妃又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吩咐若有事便只管来回,方带着慧英回房。
慧英却是翻来覆去总不能睡着,昭妃知她记挂海棠,正要劝解,就听她说:“其木格也欺人太甚了,欺负海棠好脾气。纵然海棠心里有皇上又怎样,凭她的相貌才情,哪里输给宫里的娘娘们,若论家世出身,也是绝好的,况又是皇上的正经亲表妹,比那起从蒙古来的隔着多少层的亲戚强多了。”昭妃听得又惊又怕,惊的是日间只当其木格胡说,故意编出那起子话来诋毁,哪知看了海棠的情景,又兼慧英这番话,可知海棠心中果然有意,倒是被其木格说中了,怕的是这事若传扬开去海棠必不能活,于是忙喝道:“你可是疯了不是。”慧英越发拉着昭妃的手央求道:“好姐姐,不如你往太皇太后面前为棠儿说说,让她进了宫成了正经娘娘,一则往后能堵其木格的嘴,二则也不怕棠儿再受气,三则全了她往日的心思,岂不三处有益。”昭妃颤声说道:“姑娘家名节何等要紧,你这是要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地么。况且皇上纳妃,自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做主,哪里有我们说话的地方。阿玛额娘往日抱怨你不服管教,我还只当你年纪小不妨事,谁知如今你连半点体统都不顾了。你若是真心跟海棠好,就不该引她想这些,连你往后也不许说这样的话,我若再听见,必去求了老祖宗送你回家,交给额娘看管,再不准你出家门半步。”慧英听了扭身朝里,心里又急又气,总不能睡,直到五更才迷迷糊糊睡着。昭妃却也是存着心思,刚才虽训斥了慧英一番,只因忽听得海棠有这样一段心思一时怔了,二则也怕慧英口无遮拦,等到静下心来一想,倒是越发怜惜起海棠来,难怪她平日心思重,原来却是为了这个。慧英虽是胡乱出主意,话却说的也有几分理,若论起海棠的人品家世,入宫本不是难事,只是如今跟其木格结下梁子,却不是好事,太后一向偏疼其木格,若其木格先添油加醋地告上一状,难免太后不偏信,疑起海棠人品,倒教人悬心。如此翻来覆去的思量,也闹到天亮才睡。
翌日皇太后便遣了嬷嬷过来问海棠的病,又传了昭妃去问话,昭妃只得往宁寿宫去。进了屋见皇后也在,又留心一打量,只皇太后与皇后端坐,嬷嬷宫女一概不见,便知是皇太后特意屏退的。皇太后问过海棠的病,又哼道:“这棠丫头也病的奇怪,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昭妃忙回:“海棠原本生的弱,昨儿中午吃过饭站在屋前看雀儿,不想没留意吹了风,终不是什么大病,静养两日便好了。”皇太后哼了一声,道:“身子好倒是容易,怕的是心病难医。”昭妃便赔笑道:“皇太后指的什么,臣妾愚钝,只是她一个小孩子家,哪里论的上这些。”皇太后冷笑道:“你只当她是孩子,恐怕她自个儿人大心也大了。”昭妃倒不敢驳。皇后听了便说:“海棠向来是个文静省事的,看着倒好。只是前儿太皇太后也跟臣妾提过,说海棠慧英两个虽好,也没有常留人的理儿,我们只管接了人到宫里来替我们做伴解闷儿,人家阿玛额娘岂不想的慌,骨肉不得相见岂不是我们的罪过。再者毕竟不是宗室格格,常留宫中也恐有不便。因此臣妾便想不如放了她们家去,也全了人家天伦之乐。往后若想了再接进来小住也是便宜的。正想讨皇额娘的示下。”皇太后听了便说:“皇后说的极是,都是各家的心肝,没有说抢人家闺女的。我看待到海棠病愈了便送两个孩子回家去吧。原本是好好的姑娘,倒别叫人说给带到宫里反养坏了。”皇后与昭妃听这话尖刻,又不能辩什么,只好低头称是。昭妃一心怕慧英的火爆脾气惹出祸来,此刻倒放下心来了,再者海棠此刻自然不便留在宫里,回了家反倒得些清净,故而也满心赞许皇后的话。
到了晚间康熙传皇后侍寝,正说闲话,便说道同皇太后请安时听闻皇后要将海棠慧英送回家去,于是问怎么个缘故,笑说本是为了陪伴太皇太后、皇太后接进来的,怎么如今皇后倒赶起亲戚来了。皇后自然不便说起其木格与海棠的一档子风波,便只回说怪自己思虑不周,想来十几岁的小姑娘,离了父母哪有不想念的,终究该放她们回家住一回,因此便回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觉得该如此,又回过皇太后。康熙听了只点点头说:“既这样也罢了,终究住在宫里也不能事事舒心,倒不如家里自在。”又吩咐皇后好生派人送她们去,别怠慢了。皇后忙应了。揣度康熙脸色又慢慢回道:“论理这话没有臣妾多嘴的,只是臣妾蒙老祖宗与皇上隆恩,忝居中宫,臣妾便没有十分才德,也时时谨记为君分忧的道理。皇上以仁孝治世,天下皆知,所谓孝者顺也,太皇太后皇太后事事顺心,自然皇上也福寿安康,国运昌隆。”康熙听了便知定是皇太后又逼着皇后来当说客了,心中不悦,便闷闷不语。原来这是康熙素来的心结,册妃容易,却因几年来每每被皇太后逼迫,其木格又狐假虎威,若封了她倒显得自己落了下风,这康熙皇帝虽然侍母极孝,但生性刚毅,又是少年天子,自然万事总求乾纲独断,于是一个强逼,一个偏不从,倒越发起了左性,偏是不封。皇后深知这一层,纵平日里为太后所逼也断不肯多勉强相劝,只想着有个两全之策既顺了太后的意,又全了皇上脸面,便又说道:“原本其木格还小,是不急于这两年,可巧今年适逢选秀之期,必有新选上来的秀女。既赶上了,倒也便宜,再者宫里的这些个娘娘也尚未正式行礼册封,何不一同都办了,倒是喜上加喜的事儿。”却不知康熙是否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