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略)
爱新觉罗·弘历手握菩提珠,默默无声地站起,矗立在她刚刚站立过的位置:桃树前。
许久,直到太阳西斜。
众人也于他身后侍立,一动不敢动,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弘历长长一叹,转身面对狼狈不堪的乌拉那拉和柔,这个让自己曾经心存内疚,此刻,却已然刻骨铭心仇恨的,继皇后。
“朕答应过皇后,不为难你。”弘历面无表情,眼中散出阴狠的狡光,却极其平淡的说道:“朕自当信守承诺。朕不为难你,朕不打你、不骂你,从今往后,朕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朕也不想再看见你。你善妒成性,根本不配位居中宫,更不配与朕的孝贤皇后相提并论。”
说完,弘历唤过福隆安,命道:“隆安,你即刻将她押送回京,不得有误。”
“···嗻!”福隆安跪地,犹疑道。
“还有,你送她进了宫就即刻招几个人,把她用的东西一应搬去乾西三所——就搬到答应以前住过的那间房子里去。”
“皇上?!——”
“你听见朕的话了。”
“······嗻。”福隆安应毕,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到和柔身旁不远处,垂眸视地,拘谨地低言道:“······皇后娘娘,您······请吧。”
“你不必给乌拉那拉氏加上‘皇后娘娘’这个称呼。”弘历抿紧嘴唇,顿了顿,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朕刚刚说得很清楚——她已经不是皇后了,她根本不配当皇后。”
“皇上?!”福隆安闻言大吃一惊,忙跪地劝道:“请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只是一时生气——”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来人!速速把她押下去!!”弘历厉声命令道,转身再不看和柔一眼,只无言攥紧了手里的菩提珠。他默默地攥紧了那串,片刻前那个女子曾亲手握过,现在还留存有她体温和气息的,质地柔滑亮泽的菩提珠。
永璂见事态危急,母亲已然被依令奔进的侍卫架住拖出数步,再无暇他顾,赶忙扑过去紧紧护住她,扭身对父亲哭求道:“皇阿玛,儿子求您了!求您饶了皇额娘吧!皇额娘她只是一时冲动才——”
“她会是一时冲动?”弘历冷哼一声,讥刺道:“朕看她是早有预谋。永璂啊,你是没看见你额娘刚才的样子,披头散发大吵大闹,毫无仪态可言。朕看她半点也不像个母仪天下十余年的皇后,倒像极了乡野村妇那般无知无理!!稍有不顺心就哭着喊着要出家,现在还自己剃发了!哈哈哈,真是有自知之明得很呢!她竟然能知道朕早就对她不满,想来也不算太笨,又岂会是你们所想的那般‘一时生气’、‘一时冲动’?!哼,也对,其实早在十三年前朕就有废了她的念头,当时若不是孝贤下凡来拦着,恐怕朕早就······罢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朕没有翻旧账的习惯。”弘历一叹,鹰眸寒冷如冰,嘴角却微露笑意,面色铁青道:“以前朕愁的是找不到机会废后,难得现在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况且这废后的因由还是由废后乌拉那拉氏自己亲自给朕的——有道是天做孽犹可饶,自作孽不可活。如今朕要是再不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的话,岂不是要枉费她对朕的一番深情厚意?”
如此怒极攻心的皇上,这样阴寒怨毒的语气,众人自出娘胎以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当下都不觉吓得浑身冰凉,汗湿脊背。
“皇阿玛——”永璂张口欲言,不料却被自己母亲忿忿不平的尖细嗓音打断了:“皇上,乌拉那拉氏当不当这个皇后是无所谓,况且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皇后。我之所以当上皇后全是你一时心血来潮制造出来的事端,彻头彻尾都是错——乌拉那拉氏别无他求,我只求皇上能好好想想孝贤皇后刚才说过的话,”和柔冷哼道:“今儿个她可是把所有从前没说的心里话都掏出来了,现在您应该明白孝贤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吧?是啊,贤!她是贤,她是贤得太过分了!!她贪得无厌,什么都算计,任何事都为自己打算,她完全是活活被自己给累死的!!皇上说得太对了,天做孽犹可饶自作孽不可活,孝贤皇后是自作孽,她当然活不成了!!”断发的和柔死命挣扎,用力甩开侍卫们的钳制,凄厉地笑道:“其实做人还是简单一点好,否则到时候像孝贤皇后一样操劳过度,最后落得个心脉俱断,受尽万般痛楚而死的可悲下场,年纪轻轻就过去了多可惜——”
“放肆!!你竟敢如此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今日朕再容你不得!!”弘历闻言气得双拳紧握面皮煞白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纵声咆哮道:“来人!!即刻给朕掌嘴,上夹棍——给朕大刑伺候,给朕狠狠地打,朕今天非教训她不可,朕非收拾这个不知好歹——”
“求皇阿玛开恩!!”永璂见状大为惊惶,赶忙松开母亲跪在地上,额头在地上碰出咚咚的空旷响声,抑制不住哀哀痛哭,且泣且恳道:“皇额娘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说出不该说的话,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要是真的上了大刑,皇额娘就没活路了!!——皇阿玛,皇额娘服侍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看在她以往无过的份上饶了她这次吧——皇阿玛——”
“朕本来是想放过她,只让她回宫挪挪地方也就罢了。谁知道她自己不懂事、口出逆言,这就怨不得朕无情了——永璂,朕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算你现在立时跪死在这里,朕也还是那句话,再容她不得!!”弘历冷然道:“朕想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淌这滩浑水,自己在旁冷眼看着的好。你毕竟是朕的亲生儿子,朕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亏待你,待朕发落了这个缺心少肝的毒妇之后便会给你找一个安稳的归宿······”言至此,他将众妃挨个环视一圈,略一思量,又语调平板地道:“不如这样吧,你以后就跟着令妃好了。她性情平和温婉,将自己的孩子调教得机灵可爱很是讨喜,想来也一定会是个合格的继母。”
“皇上,您不觉得自己可悲么?!今日您可以废了我把令妃抬上来,指不定哪天您一不高兴,又可以把她贬下去再重新封一个新宠。我算看透了,您自始至终都不会对后宫嫔妃们投入一丝一毫的真心,因为您所有的感情都被刚才那女人带走了!!——皇上之所以不停地寻花问柳,到底不过是想从她们身上找慰藉,要是能看见孝贤皇后的影子那当然最好不过了。现在五凤楼的琴姬陈氏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您敢说不是么?!”和柔面泛青光冷笑连连,一气道:“其实您又何苦对自己如此苛刻呢?您何苦要给后宫们希望,让所有的女人围着您心里那个永远难以触及的虚位争得头破血流?!皇上自己一个人过活,了无牵挂,无拘无束的岂不是更自在?!您就当做是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人吧—— |